【圣诞老人今日休假】【猎人&黑客&警长】

12月25日傍晚17:30,苏客·黑莱尔打开了餐厅的灯,把装满水果片和热红酒的小锅放在餐桌上,完成了这顿圣诞晚餐的最后一步。窗外的街道上并没有应景的雪花飞舞,只有暖色的落日慢吞吞地抛下最后一点聊胜于无的阳光。思凝穿着刚从礼物盒里拆出没几个小时的毛拖鞋跑过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从起居室一路响到餐厅,眼巴巴地看着猎人直到获得一杯偷跑的热饮才心满意足地回到起居室的沙发上去。

他们的圣诞晚餐说实话准备得有点早,不过桌上铺着加热垫,并不用担心到了大家都饿了的时候晚餐已经冰冷的问题。今年他们运气不错,圣诞节的时候所有人都全须全尾地待在家里,没有突然把人从家里薅出去的委托,也没有笑眯眯保证“这次一定能赚一大笔”,然后转手把他们俩丢到零下二十摄氏度郊外的朋友敲响大门。对于苏客·黑莱尔们来说,一成不变的安稳让人难以忍受,但能在一起平静祥和地度过圣诞夜却也不是什么坏事——被丑毛衣蠢得捧腹大笑当然也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提供了三个人丑毛衣的黑客现在卷着毛茸茸的毯子瘫在沙发上打呵欠。若是传统电影里的圣诞节的话,这个场景里应该配上燃烧得噼啪作响的壁炉和满窗满屋的圣诞节装饰,不过如今让整个屋子暖和起来的并非炉火,而是开到最大功率的空调和电暖气。起居室里唯一有点圣诞气息的是戳在电视旁边的圣诞树,亮晶晶的led灯线挂在塑料的枝叶上闪烁,喷了金漆而显得亮晶晶的小球和五芒星缀于其间。仪式感这种东西比起以量取胜更需要点到为止,毕竟谁也不想真的去砍一棵树回来全家人一起装饰,和树一起回来的说不定还有一叠罚单;况且他们现在的家也压根没有烟囱给红色的老头钻进钻出。

——说到底从圣诞老人被某饮料品牌变成红衣红帽开始,圣诞节就已经完全不是原来那个味了,好在这里没有任何一位虔诚或者不那么虔诚的基督徒,没人在意这些边边角角的细节。

两个优秀的调查员自然不必说什么信仰,即使是各种方面都还只是孩子的思凝都不信世界上真的有圣诞老人的存在。早上她从枕边的礼物盒里拆出新的毛拖鞋和傻兮兮的毛衣,套上之后就啪嗒啪嗒地跑出来向刚刚起床的猎人说谢谢,黑客还没从梦里清醒过来,于是只在迷迷糊糊时获得一个脸颊上的吻,直到洗漱完了才意识到半个小时前发生了什么。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一起过圣诞节,而且再度申明,这里没有基督徒,有的只是两个不怎么尊敬所谓的“神”的人类(或许)和一个本质是非人类的小女孩。所谓的圣诞节于他们来说没有宗教上的意义,唯一的用处或许是可以名正言顺地购入一些平时不会出现在超市里的离谱东西,还有就是短暂平稳的假期——犯罪分子固然不会因为圣诞放假,但只是作为官方顾问的他们可以借此机会关掉一切fbi能联系上他们的联系方式,过上两天既没有工作,也不必被时时监控有没有搞出什么事情的自在日子。即使真的有哪个人坚持不懈地要找到他们,试图让他们加班,也只会获得一句理直气壮的回应:

就连亚当·冈萨雷斯都放假了!!!

这是真的,也是他们对圣诞节只是姑且一过,没有什么强烈仪式感的原因之一。亚当半个月前就已经定下了平安夜回家的行程,目的地不是苏客·黑莱尔的房子,而是他自己的家。

这是理所当然的,合乎常理的,意料之中的:亚当家显然就是那种所有人都会提前至少一个礼拜为了圣诞节开始做准备,12月20日的时候客厅或者餐厅里就已经摆上了圣诞树挂上了礼物盒,连窗户上都贴满了雪花和红帽子老头装饰,孩子们还会在睡前往床头放一只袜子的家庭——而思凝只会在床头放她睡前没看完的书。

说羡慕还不至于,说毫不在意又有些夸大苏客·黑莱尔们的心胸了。亚当毫无疑问是那种重视家庭又重视节日的人,而苏客·黑莱尔也因此无甚悬念地在和他家庭的竞争中落败:他们确实尝试过邀请亚当,可惜最终他们的房子没能在圣诞节迎来这位警长作为客人。

理论上来说这里或许应该用主动退赛,毕竟亚当并没有直接拒绝和他们一起过圣诞节这件事本身,而是询问两人是否愿意带上思凝,和他一起回冈萨雷斯家去度过圣诞假期。热情好客的冈萨雷斯家愿意招待他们三位客人,这一点亚当可以做担保,猎人与黑客也不存在什么怀疑。别说他们是亚当的客人和关系亲近的人,苏客·黑莱尔们甚至怀疑即使他们是在圣诞节当天不幸抛锚无处可归的过路人,只要敲响了冈萨雷斯家的家门,都会获得一番真诚而热情的招待——但他们暂且还没有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在来自恋人的邀请面前,苏客·黑莱尔本人少见地打起了退堂鼓,还是两位一起。

一个普通的、安稳的、幸福的家庭。世界上存在这样的家庭真是不错,如果走在路上碰到这样的一家人,苏客·黑莱尔的心情说不定都会因此而愉快一些,并且在接下来的行动中给敌人一个痛快。可他们不会——直白一些来说,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融入那样的气氛,直觉给出的答案是否,而他们一直以来都信任自己的直觉。

用调侃一些的、不那么正经的、充满揶揄的说法来描述的话,就是这种家庭环境太充满阳光和积极向上的能量了,不适宜苏客·黑莱尔生存。

对于生存条件要求苛刻的猎人和黑客因此失去了在假期和亚当共进晚餐的机会,唯一的好消息是至少这个圣诞节还是他们熟悉的那个样子,没有因为缺失一个人过不下去。

毕竟往年他们的平安夜和圣诞夜也只有三个人。

12月25日17:45,门铃被唐突地按响。思凝显然对新的毛拖鞋满意极了,今天一整天都在抓住任何她能够穿着拖鞋到处乱跑的机会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听到门铃声的现在自然也不例外。黑客听着她的脚步声传到玄关去,然后敏锐地捕捉到一声轻轻的“哇!”,还没等他从温暖的毯子里挣扎出去看看究竟是谁来了,思凝已经抱着扎了漂亮丝带的毛绒大熊跑回了起居室,塑料包装一路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把跟在她背后走过来的脚步声盖掉大半。听到声音从餐厅探出头的猎人还没发出疑问,已经先看到了提着酒和蛋糕的亚当·冈萨雷斯。

“有一些突发的工作,所以昨天没来得及回去。”

忠于职守的警长如此解释他没有回家而是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对于从24号0点起就完全掐断了和fbi的通讯的苏客·黑莱尔来说,这算是意料之外的情报漏失,但对于亚当来说,这只是无数次突发加班的其中之一罢了。他看着难掩错愕的黑客和猎人,脸上露出些许尴尬的神情:“如果不会打扰到你们原定的计划……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一起过圣诞节吗?”

天上掉馅饼莫过于此,黑客脑子里蹦出这么一句话,保持着探出头的姿势短暂愣住的猎人多半也有类似的感想。短暂的惊讶带来了片刻的沉默,房子里一时间只有思凝拆开礼物熊包装袋的声音,几秒之后,猎人才像是确认了自己没在做梦,这是现实一样地从厨房里整个人走出来,有些局促地张开了手:“当然!我刚煮了热红酒,你想来点吗?”

思凝兴致勃勃地和她的新朋友相处,对于三个大人之间莫名其妙有些诡异的气氛既没有察觉,似乎也不是那么在意。苏客·黑莱尔是一种会在莽和思虑过重之间来回摇摆,呈现出某种二象性的生物,而在亚当·冈萨雷斯面前,他们两个看起来更加倾向于后者。明明亚当才是那个征求房主意见的客人,猎人与黑客却在他进入房子之后变得有些手足无措:猎人把蛋糕接过来放在桌上,转身又拿着酒安置到酒柜里的位置,厨房地上洒了几滴他刚刚正要擦掉却因为亚当的突然来访而完全抛到脑后的水,于是向来对自己身手颇有自信的猎人当着全屋所有人的面哧溜一声差点滑倒。

幸好他引以为傲的敏捷和平衡力没有罢工,暂时过载的只有塞满了别的事情的脑子,因此折腾出一番不小的动静后,苏客·黑莱尔到底还是同时保住了自己和手上的酒的安全。亚当在他的背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判断以苏客的性格,自己现在大概并不适合过去搀扶一把,只是有些担忧地口头确认了一下他的安全,并不意外地获得了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习惯性嘴硬的“没事!”。

好吧,他说没事,那最好就当做没事,这也可以说是亚当总结出来的“与苏客·黑莱尔交流的艺术”其中一条。他善解人意地移开视线,不去继续关注某人难得的窘态,转而去看客厅里那棵装饰过的圣诞树——一看就是大型超市里批量发售的一次性物品,但因为它们往往提前将近一个月出现在超市的入口提醒所有人圣诞节将至,反而会让人毫无障碍地从中感受到节日气氛。黑客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有点尴尬地试图辩解:“这种装饰好的不太花时间……”

“确实是这样,而且只要放进仓库好好保管,这种看起来一次性的圣诞树其实能用很多年——我是说真的,前些年我家的圣诞树和这棵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直到两年前我哥哥的小儿子试图爬上那棵树,让它整个翻倒下来折断了,我们才换了更大的,不过,看上去依然和它差不太多。”

亚当顺着话题说下去,似乎并不觉得在圣诞节讨论一棵买来的量产圣诞树有点煞风景的嫌疑。而在他和黑客闲聊时,猎人终于收拾好了厨房里的突发事故,拿着几个洗干净的马克杯给每个人都盛上一杯泡着水果片的热红酒。亚当不是第一次来他们家,甚至也不是刚来过几次,还有些束手束脚的状态。思凝早就认得这个看起来总是有点疲惫的叔叔,并且心安理得地收下过包括玩具熊在内的各种礼物,有时候还会给他一个脸颊上的吻作为感谢,前提是那天冈萨雷斯叔叔记得刮胡子,脸上没有扎嘴的胡茬。

结论来说,这里只有房屋主人被突然掉下来的馅饼砸晕脑袋,陷入诡异的手忙脚乱之中,例如给所有人分发了热红酒之后才惊觉自己顺手把蛋糕放在了加热垫上,或者因为亚当太过自然地提起和家庭有关的事情而失去了平日的巧舌如簧,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

亚当不可能对他们两个人的反常毫无察觉,但至少当着思凝的面,他选择把两人有些窘迫的样子当作无事发生一样随意带过。六点时的起居室和电视属于思凝,今天把黑客从沙发上挤下去的除了她还多出了一只玩具熊,大人们把温暖的空间让给孩子,拿着各自的杯子坐在了餐桌边——黑莱尔家也没有什么严格的开饭时间和餐桌礼仪,饿了的人先动叉子就是唯一的规律。

而现在,三个都不怎么饥饿的人终于有时间聊上两句了。

“看起来你们都很……紧张?对我来说,这算是相当少见的状态。”

亚当的开门见山里带着点对他来说相当少见的调侃,这或许是他第一次发现这两个无法无天的家伙也有笨拙和不擅长的事情,并不是说日常生活——他们平时的日子过得可相当自如——而是在和“家庭”“节日”“团聚”一类,对于普通人来说再常见不过的事物,苏客·黑莱尔有着令人惊讶的“不适应”。

“也许我应该庆幸你们没有接受我贸然的邀请——现在来看确实很冒失,如果你们真的和我一起回家了,我想你们会比现在更加别扭,就像一只穿了靴子的猫一样。”

他半开玩笑的话因为两个人明显不认可的表情而顿了一下,很快又继续下去:“……你们看起来,并不适应我所描述的‘家庭’,对吗?”

这次没人做出什么搞怪的表情,苏客·黑莱尔互相看看,用沉默不语表示认可。他们并非不能理解或者不能接受,只是亚当·冈萨雷斯所描述的圣诞节与他们所习惯的实在相去甚远,以至于理智认可这样幸福完满的家庭存在,感性却会对这样陌生的东西产生难以避免的抵触和不安。

这或许也可以算是“本能”的一部分。大多时候人倾向于已知的、熟悉的一切以规避风险。说来怪异,然而对于苏客·黑莱尔来说,几乎完美的冈萨雷斯家确实是未知的、包含风险的——那样一个普通的、幸福的家庭能够接纳他们吗?亚当,或者所有冈萨雷斯也许会说“是”,但他们真的清楚接纳苏客·黑莱尔会带来什么吗?

一个普通的、幸福的家庭不应该和他们扯上关系,这并不残忍,而是现实,一个在亚当邀请他们去自己家和家人共度圣诞时突然被苏客·黑莱尔们认知到的现实。一直以来他们和怪异的东西打交道太多,时不时就会把亚当这个恪尽职守的倒霉蛋牵扯进去,以至于他们一度把亚当当成了自己的“同类”,直到对方提及家人时才惊觉并非如此。

原本这件事会随着亚当回家,他们一如既往地过个随便的圣诞节而过去,被暂时搁置,可惜该死的工作把警长留了下来,让他带着这个被刻意搁置的问题来到了苏客·黑莱尔面前。他们不介意亚当接触自己的家庭,进入自己的领地,却尚未做好接触亚当的家庭,进入亚当·冈萨雷斯的领地的心理准备——听起来很古怪,但对于猎人和黑客来说,这甚至有些“为时过早”了。

“我们其实可以不必纠结于这个话题——两位先生,那些和你们打交道的、不能放上台面的人,如果听到你们会在圣诞节采购和装饰一棵圣诞树,煮一锅热红酒,并且穿着丑丑的圣诞毛衣度过12月25日,说不定要比你们现在惊讶,甚至惊恐得多——”亚当笑了起来:“很可惜,你们只会让你们选择的人看到、知道这些,而我也一样。”

他举了举手中的马克杯,上面还印着一只戴着毛线帽的小狗。

“我当然也是希望你们知道更多,了解更多和我有关的事情,才会邀请你们,并且试图传达给你们我的家庭,我的生活。

“或许我们不一定会是相伴终生的伴侣,不过至少现在,我想和你们分享更多……关于‘亚当·冈萨雷斯’,而不是”警长“的事情。”

作者:零崎灼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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